柏芝当时隐隐约约觉得母亲说的有些奇怪,一股脑儿说了好多话,像是一定要把这些话全部说完,像是在赶时间似得。
那几天,母亲总是会来先来自己房中坐上一会儿,和自己说几句话,再去哥哥的院子中坐上一会儿,或者就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看还未开花的汀兰。
后悔总是最没用的。既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还会让人现在无尽的悔恨中错过此刻。
柏芝她很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何没能多问一句,还有那几日,母亲来她房中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有多留意一下母亲那不舍的表情之下深埋的痛苦。
她以为当时母亲只是舍不得她要去宫中,从此高墙相隔。哪料到,母亲眼中的不舍,竟是对这世间最后的留恋。
“哥哥,若是我当时再多看一下,再多说一句,母亲会不会就不会走了?”柏芝哭道。
柏桐轻抚哭倒在地的柏芝,看着床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母亲,他不敢上前,不敢相信,只跪在床前,一言不发。
柏远山得到消息,从宫中急忙赶了回来,路上和管家再三确认这消息可是真的,刚走进府中,就下令关闭府门,不准任何人进来,也不准任何人出去。
进了房间站在外堂远远看了一眼,柏远山咳了一声,问道,“当时是谁在夫人身边伺候?”
柏芝扭过身去,哭着喊道,“爷爷”。
柏桐只是转过身去,并未说话。
一侍女上前道,“这几日夫人都不让我们跟在身前,每次去了小姐院子和少爷院子,我们都是站在院外候着的。”
“夫人走了有多久了?”柏远山叹了口气,扶着椅子颤颤巍巍的坐了下去。
“回老爷,夫人走了约莫有两个时辰了。当时夫人先去小姐院子中陪小姐说话,又去了少爷院子帮少爷浇了花,回到房中说有些乏了,想要休息一会儿,让我们都在房间外边候着,平常夫人只休息半个时辰,所以到了点,夫人还未起来,我们就进来看,结果...就发现....那时夫人就已经没了气息。”
柏芝还在哭泣,柏桐轻轻拍着早已经哭花了脸的妹妹,他觉得像是在一场梦,一个悲伤的梦。
柏远山久久不曾说话,后像是下定决心,终于站了起来,道,“如今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
“只有这个屋子里的人,因小小姐大婚在即,我们不敢宣扬出去。”管家回话道。
“宫中的教导嬷嬷呢?”
“方才问过小小姐,夫人昨日就给教导嬷嬷说让她今日不要来了,所以今日教导嬷嬷不在。”管家回话道。
这一定是事先安排好的,柏远山透过屏风望向内室。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无欲无求的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儿媳竟然能够这样果断狠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阻拦柏芝进宫。
“将这个消息先封锁,不许任何人传消息出去,我立刻进宫面圣。”
交代完这一句,柏远山顿了一下,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柏芝和柏桐,对管家吩咐道,“照顾好他们,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哥哥,爷爷进宫会有事情吗?”柏芝啜泣道。
爷爷此刻进宫,若是将这些事情据实相报,那陛下是否会相信?新人婚前父母突然离世此为凶兆,太子大婚定然不能继续,陛下若是因此而迁怒爷爷,爷爷还有这府中上上下下百口人可都要怎么办?柏桐在脑中飞速想着解决办法,却也无能为力。
他不敢去猜测母亲到底为何在这样的时刻选择抛下他们兄妹二人,若是真的是为了那个原因,柏桐压抑着内心的嘶吼,他再想若是真的是因为那个原因,那他真的就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爷爷不会有事情的,爷爷一定有办法处理的。”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柏桐才发现,原来这一家人所有的支撑都只是爷爷一个人,一个七旬老人。
“真的吗?”柏芝不安的问道。
“真的!”柏桐轻声安慰道。
福州。
胡牧歌正和赵应生在城中四处走走看看,如今城中房屋都修缮的差不多了,酒家茶馆也都恢复了正常,路上渐渐开始有了欢声笑语。
“百姓是灾害最大的受难者,却也是最先从这些灾难中重生的人。”胡牧歌看着路边的小贩道。
赵应生点了点头,认同道,“确实,再过几日,就是太子的大婚,胡大人真的不赶回去?”
“明日我便要先去台州一趟,实在是没有时间。”胡牧歌看向遥远的西面,那里的城墙高楼,那里的一砖一瓦他都非常熟悉,那里有他最好的朋友。
“那太子殿下想必也会有些失望吧,啊不对,太子殿下一定会理解胡大人的。”赵应生话刚说出口,就想打自己嘴巴,怎么说话这么不过脑子。
胡牧歌并未回话,子渊应该会失望的吧。真的没有时间吗?当然不是,海防的事情,迟几日早几日并没有差别,钦差回去参加太子婚事,陛下也不会怪罪,其实若是要回去有千百种理由,可是若是不会去,也能有千百种理由。
而最后,他选择了不回去。
赵应生看着胡牧歌沉默不语,心中还在暗自悔恨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继续岔开话题道,“不知胡大人到台州是?”
“上安郡主”
赵应生被这么一指点才明白过来,胡牧歌接下来要整顿福州的海防,还需要福州有名望的上安郡主回来一起助阵。上安郡主虽是女流,可她家中的沐家军谁都不敢小觑。加上上安郡主沐晴这么多年来协助整治整个福建海防,在整个福建省那可是人人敬之。若是有了上安郡主助阵,胡牧歌整顿海防,定然也能轻松许多。
“据说,上安郡主和陛下还有胡大人的令尊是旧交?”赵应生八卦道。
“这些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赵大人若是想知道,不如等上安郡主来了,你亲自问问?”胡牧歌调侃道。
“哎哟喂,胡大人,你可别开我玩笑了。”赵应生赶紧求饶道,不敢再继续八卦下去了。
次日,台州。
“牧歌,你怎么来的这么快?”上安郡主沐晴得到通报就立刻出门相迎。
“晴姨”,胡牧歌唤道。
“哎”,上安郡主沐晴答应道,“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原本今天出发的,索性福州那边没有什么事情了,我就昨晚连夜出发了。”胡牧歌挠挠头笑道。
“和你父亲一个样子”,沐晴笑道,边说便让人送来热水毛巾,“给你打了水,你先把脸上的灰尘洗洗,和我一起吃顿饭,吃完了你就去休息休息,可好?”
“有劳晴姨安排。”
沐晴拉起胡牧歌的手,笑道,“你这孩子,和我还客气什么呢?行了快去洗洗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洗罢脸,胡牧歌和沐晴开始用午饭。
“这里简陋,我吩咐了尽量按着你喜欢的口味来,你吃吃看?”沐晴介绍道。
“晴姨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胡牧歌好奇道,其实自有记忆以来,胡牧歌并不记得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晴姨,只是从父亲有时候的谈话中得知一二。
“之前啊,佳人公主在我这儿,讲了不少你小时候的事情呢。”沐晴笑道,看向胡牧歌的眼神充满了关爱,让胡牧歌觉得这里就好像是家,可以完全放下戒备。
“佳人妹妹生性调皮,在这里这么久,想必也给晴姨添了不少麻烦吧。”胡牧歌问道。
“哪里哪里,我膝下无子女,佳人公主天真浪漫,每天都乐乐呵呵的,我这府上的人可都是极喜欢佳人公主的。佳人公主回长安,我还有好一阵觉得不习惯呢。对了,佳人公主这些日子可还好?”说起宋佳人,沐晴语气也轻快不少,想来宋佳人却是给这里带来了不少的欢声笑语。
“佳人妹妹回宫之后,那可是宫中一方霸主,自然过得很好。”胡牧歌打趣道。
“是吗?佳人可说,你在这宫中可是没人敢欺负的,有皇太后撑腰呢。”沐晴也打趣道。
胡牧歌笑了笑,道,“佳人妹妹就是喜欢夸张。”
“对了,你昨天既然在赶路,想必没有收到长安城传来的消息吧?”沐晴问道。
见沐晴脸色凝重,不复方才的欢快之意,胡牧歌也收敛心神,放下筷子问道,“何事?”
“太子婚事取消了”
“什么?”胡牧歌吃惊地站了起来。
沐晴以为胡牧歌没有听清楚,就又重复了一遍,“六月初六,太子的婚礼取消了。”
“为什么?”胡牧歌不可思议的问道,昨天不是还好好地么,为什么隔了一日就突然有这样的消息传来了呢?
沐晴见胡牧歌这幅神情,安慰了两句,便讲出了她所知道的原因,“据长安城传来的消息说,是钦天监查出风云突变,星轨异常,说是六月初六不是良辰吉日,不适宜嫁娶。”
这婚事却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可是太子婚事都已经筹备这么久,突然间因为这样的理由取消了,胡牧歌觉得其中定然有异常,抬头问道,“晴姨,只有这一个原因吗?”
沐晴摇了摇头,道,“我猜不是,但是具体原因,我的人并未查到消息,他们倒是看到在柏老丞相昨日急匆匆出宫又急匆匆进宫,后来知道很晚才出宫。”
“柏老丞相?”胡牧歌实在一时无法联想,柏芝与子渊的婚事,柏老丞相定然不会从中阻挠啊?可是柏老丞相为何出入皇宫那么频繁呢?
“那钦天监呢?被怎么处置了?”胡牧歌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问道。
“钦天监被斩首了,陛下怒叱其办事不力,这样大的事情却能弄错,直接就斩了。”沐晴说道,其实这样的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情背后真正的原因了,自古以来钦天监极少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出错,这次竟然错的这样离谱,加上陛下的雷霆手段,实在是匪夷所思。
“晴姨也是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胡牧歌担忧道,“子渊不知道怎么样了?”
“据线报,太子还有皇宫中一切都很正常,太子还能正常处理政事,并未有任何异常。”沐晴继续揣测道,“太子和陛下都一切如常,那就是太子妃那里有问题了?据我所知,太子妃正妃是柏老丞相的孙女,是吗?”
胡牧歌目光闪烁一下,被沐晴敏锐的发现,但是沐晴并未就此展开。
“我认识,以前陛下秋猎的时候,见过一面。”胡牧歌慢慢回道,“难道是太子妃出了什么事情?能有什么事情,让太子婚礼都取消呢?”
“只是说取消六月初六的婚事,并未说取消与柏府的婚事,所以,柏老丞相的孙女应该是好好地。那还会是什么原因呢?”沐晴继续揣测道。
其实这两人都已经很逼近答案了,只是因为距离太远,许多事情都没有办法了解细节之处,不能完全推测出来。
“再等等,到了晚间,还会有一批信息送来,到时候想必能知道更多。”沐晴见胡牧歌还是很焦虑,安慰道。
“好,多谢晴姨了。”胡牧歌有些走神的回道。
“谢我做什么,你好好再吃一点,吃完赶紧去休息,休息好了,我带你看看台州的海事部署。”沐晴拍拍胡牧歌的肩膀,安慰道。
提起正事,胡牧歌吸了一口气,决心从长安城中的纷乱事情中抽出身来,想想接下来要面临的海防部署大事。
长安城,柏府。
宋佳人站在柏府门前,要求柏府将大门打开,进去找柏芝问清楚为何突然就取消了六月初六的婚事。柏府管家百般劝说无奈,最后是宫中派了人来将宋佳人塞进马车,强行带回宫中。
“为什么不让我问?我才不信钦天监说的鬼话?一定是柏芝姐姐不愿意嫁了?为什么啊?”宋佳人在马车中忿忿不平的大声喊道,吓得奴才赶紧那个手帕捂住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的嘴巴。
“公主,你可别说了,您在说下去,奴才们小命可都是不保了啊。”
宋佳人被堵住了嘴巴,只能拼命的瞪大眼珠瞪着面前的奴才,吓得这些奴才一个个都躲着脸,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