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婚事骤变 三
作者:楽戈      更新:2019-08-04 18:40      字数:4384

“公主走了吗?”

其实方才宋佳人在门口吵闹的时候,柏远山就站在这院中,直到院子外边的声音消失,他才慢慢转身回屋去了。

“回老爷,公主回去了,宫中派人来接公主了。”管家回道。

“好,接下来的事情,就按照昨晚上吩咐你的办,你去吧,我在书房静静。”柏远山说完这句就径直走进了书房里。

管家看了看柏远山佝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将书房的门悄悄带上,转身离去。

柏远山缩在书房的椅子上,看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春雨晚归图,陷入良久的沉思。

这副春雨晚归图还是柏洵然幼时所作,笔法渲染都有些青涩,可柏远山却一直将这一幅画挂在书房中,不许任何人碰。当时他有一日休沐,带着全家一起去城外郊游,却突遇大雨,只能在一个草棚子里躲雨。

宫中。

宋佳人被带回宫中之后,就被关在院中,不许外出,任凭她在院中怎么闹腾,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来说些什么。毕竟是小孩子,闹腾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就坐在院子中间,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还有有人在自己身旁,宋佳人睁开眼睛,“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听他们说,你今天没听父皇的话?”宋子渊淡淡的问道。

“太子哥哥,为什么你的婚事就突然取消了啊?我才不信钦天监说的话,是不是柏家突然悔婚了?”宋佳人站起来,披在身上的斗篷一下子就滑落到地上,“为什么呢?柏芝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做呢?这样太子哥哥的颜面岂不是都扫地了。”

“这不关柏芝姑娘的事情,你别乱说。”宋子渊弯腰捡起滑落在地的斗篷,轻轻抖落了两下,放在石桌上。

“那怪谁呢?这全天下都知道过两天就是太子哥哥的婚事了,现在突然昭告天下时间不对,这天下人要怎么想啊。”

“佳人,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太子成亲本就不是小事,若是时间不对,自然不能成亲啊。”宋子渊此刻并不能告诉宋佳人真正的原因,只能在这世人都知道的原因中继续自圆其说,尽力说服宋佳人。

宋佳人见宋子渊也这样说,心中纵然有百般不信,此刻也只能忍住,追问道,“那太子哥哥心中可有不快?”

宋子渊没料到宋佳人会有这么一问,一时愣住。

“要是牧哥哥在就好了,牧哥哥是太子哥哥最好的朋友,若是此刻牧哥哥在身边定然能够好好安慰一下太子哥哥,佳人嘴笨,不知道如何安慰。”

宋子渊被宋佳人的这番话逗得苦笑不得,“佳人长大了,都知道关心别人了。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推迟本次的,又不是取消了,别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免得父皇生气。”

“父皇身子可还好?”

宋子渊将宋佳人带进屋中,给她倒了一杯茶,回道,“父皇昨晚上很晚才睡,今早又开始咳了。”

“我上次从福建带回来的药,父皇都吃完了吗?我再去福建带一些来?”宋佳人问道。上次宋佳人去福建,明面是跟着沐晴去历练一番,暗地里实则是随着沐晴一起去取了一些药材。

“不用了,父皇这些药还够。”宋子渊见宋佳人心情已经有所平复,不像方才那样一直吵吵闹闹,就说道,“好了,你也累了,我让御膳房给你送了些粥,你待会喝点粥,也早些休息吧。”

“嗯”宋佳人点了点头,在屋内她才发现宋子渊的眼窝泛青,分明是一夜未睡熬出来的症状,心疼道,“太子哥哥你也快回东宫去休息吧,大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呢。”

宋子渊回东宫的路上,遇上了几队宫女太监,这些宫女太监纷纷老远都下跪,一言不发,生怕自己看不顺眼将他们怎样了,分明他什么也没做,这宫中却已经人人自危。

若是这些人知道了真正取消婚事的原因,那岂不是要天翻地覆了。宋子渊在心中自嘲道。他当然不相信柏远山所说的,陆婉儿在府中突然暴病而亡,可是他还有宫中都不能去验证,若是去验证,那一定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既然父皇和柏远山已经达成了一致,那这钦天监只能做了替死鬼。陆婉儿和宋子渊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在几次朝中大宴上,宋子渊约略见过几面,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记得是一位面带忧思的妇人罢了。当时他还有些扼腕,自己一直敬仰的师傅柏洵然的妻子竟然就是这样,可是陆婉儿此时毅然决然的离世,让宋子渊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看错了这个深宅妇人。

就是这样一个自己不以为然的深宅妇人,竟然有这样的勇气,试问寻常男儿能否狠心了结生命,怕都还是要犹豫再三,可这个陆婉儿就这样果断决绝的去了,但是她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宋子渊绝对不相信是柏远山所说的,是思念早逝的夫君,思念成疾,这才去了。亲女儿婚事在即,她就算要走,为何不等到婚事之后呢?为何一定要在婚事之前呢?他不觉得陆婉儿是等不及了,他觉得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旦陆婉儿走了,柏府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办喜事了的,晋国注重孝道,柏远山又是文官之首,自然要守着这条规矩。若是执意在此时将柏芝送进宫中,定会被天下文人学子唾骂,为求富贵竟不顾生母。柏远山极为看重名声,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昨晚上,宋子渊和宣宗、柏远山三人在宫中一直商议到底要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柏远山跪在父皇面前恳求父皇,不要将陆婉儿的死讯公布开来,不然柏芝的名誉将会受损。

世人都说柏远山冷酷严厉,对于子孙后代都是严苛异常,并无丝毫舐犊之情,可经此一跪,宋子渊却觉得这是世人的偏见。若是真的冷酷严厉,毫无舐犊之情,怎么会恳求父皇不要将陆婉儿的死公开呢,这些做法无非都是为了保全柏芝的名声罢了。

若是柏芝在出嫁前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这样的风言风语在长安城中传开,宫中这门亲事定然会取消,一旦这样,柏芝以后怕是没有人家敢收了。

宋子渊以前看柏远山是一个功于心计的权臣,善于揣度圣上心意的玲珑臣子,就算已经头发花白,却依然不可忽视,可是就在那一跪中,宋子渊竟然觉得柏远山有了一丝人情味。

今晚的月朦朦胧胧,乌云成片成片的结伴而来,誓要将这微弱的月光全部赶杀殆尽。宋子渊抬起头,看向这层层乌云之后的轮廓,眼角的泪痣愈发显得孤寂。

“难道,陆婉儿的死就是为了阻止婚事?她不愿柏芝嫁入宫中?”

这样的念头在宋子渊脑海中一闪而过。

福建台州,海边。

“这是刚传来的消息。”沐晴从袖筒中拿出一个小布条,递给胡牧歌。

胡牧歌接过来,上边只写了几个字,“太子陛下商讨政事如常,柏府紧闭。”

“事情原因一定出在柏府”,沐晴笃定道。

“晴姨分析实有道理,只是柏府如今没有消息出来,我们也只能揣测了。”胡牧歌将布条卷好,重新递给沐晴。

“柏府越是密不透风,就越是说明柏府内发生的事情不小。可是会有什么事情能阻碍到婚事呢?莫非是有人....”沐晴没有将猜测的那个字说出来,这是在有些匪夷所思。

“这不可能”,胡牧歌立刻反驳道。

“之前的线报说柏远山从宫中回去了,那就是没有事情,那柏府还有谁?”沐晴还在继续自己的思路揣测道。

就算胡牧歌觉得这个揣测有些荒唐,还是不免被带着思考了一下,柏远山无碍,柏芝柏桐还有柏夫人,会是谁呢?胡牧歌谁都不希望,可是这种可能是目前看来最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不然,还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太子的大婚呢?

“算了,不说这些了,已经到了营地了,给你讲讲台州的海防。”沐晴指着台州海军营地,开始讲解起台州的海事防备和军事部署。

胡牧歌也听得专心,不时提问两句,不知不觉夜深了。两人从营中回去,又说了几句,胡牧歌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可是见沐晴眼中已有困意,便准备留在明日再问。

“晴姨,今天劳烦您了。”

沐晴笑了笑,“傻孩子,快去睡吧。”

胡牧歌目送晴姨回了房间,这才折返回自己的房间。今晚月色不好,若不是院子中的灯笼照着,几乎都看不清脚下的路,胡牧歌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住的月,像是在奋力冲出,却积重难破,依旧被层层压制。

饶是黑云这般强大,在黑云的边界还是能看到白色的光,像是月在昭告世人,它来了,它还在。

想着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学习和处理,胡牧歌逼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这样才能有足够的精神,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在长安城中的她和他是否也是不眠呢?

长安城,柏府。

柏芝和柏桐已经有两日都没有合眼了,任是管家如何去劝,都没有什么用。陆婉儿的尸体当晚已经运送出了长安城送往湘楚陆家,过不了几日,陆婉儿半路突发心塞的死讯就会传到长安城来,那时候就是六月初六之后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等到死讯传来,柏芝和柏桐才能赶去湘楚奔丧。而长安柏府只能在内院挂上一点白帐聊表纪念。

柏芝和柏桐都知道这接下来的安排,两人心中又是悔恨,又是难过,又是失望,各种情绪交错在一起,短短时间,两人都瘦了一大圈,管家看了心疼不已。

柏远山只远远的在院子口看了一眼,吩咐人不间断往屋里送热乎的汤汤水水,可是并未踏入院中,去细细抚慰唯一的亲人。

“芝儿,吃一些吧。”柏桐端起刚放入房中的骨汤递到柏芝面前,劝道,“你昨天一天说没胃口,今天不能再不吃了,这样下去,身子可吃不消,到时候我们还要去为母亲守灵。”

“母亲会怨我们么?那么迟?”柏芝问道,她的眼睛已经哭得肿了起来,昔日眼中飞扬的神采早已经黯然无光。

“傻丫头,母亲怎么会怪我们呢,母亲最爱你了,你多吃一点,母亲一定会高兴的。”柏桐将勺子放入柏芝手中,轻声安慰道。

柏芝听进了柏桐的话,慢慢喝了起来,柏桐见柏芝终于愿意吃些东西,自己也拿起桌上的食物吃了一点,可以有一日两日的难过哀伤,但是不能一直这样,柏桐吃完饭,站起身来,“芝儿,我要去见爷爷,你在这里等着我。”

“哥哥,你去见爷爷说什么?”柏芝问道,她怕哥哥再和爷爷吵架,爷爷若是将哥哥再关了起来,她可就真的太孤单了。

“我去找爷爷说说我们去湘楚的事情。别担心,我不会和爷爷置气的。”柏桐揉了揉柏芝的头发,道,“吃完饭,好好去洗洗,恩?”

柏芝点了点头,看着柏桐走了出去,哥哥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只是这一次瘦削了不少,可还是自己最坚强的依靠。

柏府,书房。

“小少爷,老爷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管家在门口阻拦道。

“让他进来吧。”柏远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管家得了命令便也不再继续拦着柏桐,直接放行了。

“爷爷”柏桐一进门就跪了下来,连磕三个头。

柏远山看着柏桐在面前重重的磕头,他本想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就磕头,可最后还是最淡淡说了一句“起来吧”。

“先别说话,等我说完,你再看还有没有说的必要。”柏远山拦住了柏桐要开口的话,自顾自的继续道,“过两****和芝儿去湘楚,把芝儿的衣服好好收拾一下,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去了之后和你祖父一家好好生活。”

柏桐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望向柏远山,可是因为连番熬夜和哭泣,眼睛早已经红肿看不清,所以他也看不清楚柏远山眼睛里的深深的倦意。

“行了,要是有话还要说,你就说,要是没话说,就下去吧。”柏远山淡淡说完这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柏桐已经无话要说,只能又磕了三个头,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