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和台州城池布局,人口数量不一,海事部署不能一概而论。且台州在前朝有著名的将领林强明督建城池,城池规划不仅考虑到了民事需求,还注重了军事部署,福州是古城,城池距今已经有百余年,虽坚固,却也不可避免有一些薄弱之处。
“福州过往所招受的袭击,十有**都是从这处侵入。”沐晴指着福州西南面的一处城墙道。
胡牧歌上下打量着这处城墙,看得出这里是新修缮过的,和旁边的颜色都有些不一样,“这是为何呢?”
“是地质的问题,这一块都是这种松软地质,这处还算稍微坚硬一点,地中水分过多,以至于墙体吸水多,便没有别的地方牢固,因此这处墙面不能修高,以免伤到百姓,这也就给了倭寇可乘之机。”沐晴解释道。
胡牧歌蹲下身来,摸了摸地上的土,确实比别处湿一些,“这些没有办法解决么?”
“只能在这里增加一些巡逻”,沐晴用手中的剑撞了撞这处城墙,叹了口气,指着前边道,“继续向前吧,城墙主要问题就在这处,城外的河岸部署也至关重要。”
胡牧歌跟在沐晴身后,继续了解起福州的各处海防,之前在长安城根据地图和书料已经了解不少,可是到了实地却发现还有许多未曾考虑到的地方,是以他先去了台州去了解台州的布防,接着回到福州结合之前的部署,看看何处还有需要增进补益的。
胡牧歌原本想要找河道司协助,可是河道司衙门总是遮遮掩掩,说有各种事情要处理,胡牧歌便只能继续劳烦沐晴来给他讲解这些,好在沐晴台州的事情基本处理完毕,原本也就要回福州。
“这两日一直麻烦晴姨,牧歌实在心中有愧。”
“你把这海事部署好了,也是造福福州百姓的好事情,我就住在福州,将来还要受你的恩泽。”
胡牧歌狠狠地点了点头,道,“一定不辜负晴姨的希望。”
“别辜负你父亲母亲,还有陛下对你的期望就行。”沐晴看着远处平静的海水,海水一如既往地蓝,海天一色,寥廓万里无云。
“昨日收到母亲的家信,母亲让我问候晴姨。”
“你母亲身子还好吧?我记得之前她身子总是时好时坏的。”猝不及防回忆就被勾起,当年第一次去长安就是住在太尉府,永平公主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和胡定虏相敬如宾,外人都说这是举案齐眉的好姻缘,沐晴却觉得这看着很奇怪。哪有夫妻是这么生分的?
胡牧歌笑了笑,“母亲身体还好,母亲还说父亲也来了家书,说北疆一切都好,让母亲勿念。”
光阴荏苒二十年,沐晴走在这片熟悉的沙滩上,这处曾经也和胡定虏、以及还是皇子的宣宗一起走过,如今三人都老了,只能遥遥相望,怕是今生都再难相见。
“许多年前,你父亲曾经在这里办差事,我也和他一起走过这里。”
胡牧歌颇有些好奇,他幼时从父亲的口中得知自己有一位晴姨,是一位巾帼豪杰,却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许多细节,每次想要多问几句,一抬头看到父亲的脸,胡牧歌就自觉闭上了嘴巴,所以这次沐晴主动提起来,胡牧歌还是很开心的。
“父亲从未讲过这些,幼时只知道有一位厉害的晴姨。”
沐晴被胡牧歌这么一夸,忍俊不禁道,“你父亲啊,吃不得海鲜,可偏偏跟着他来的皇子喜欢海鲜,你父亲就每天陪着吃,连着吃了几天,你父亲却瘦了不少,大家就很好奇。后来才发现,是你父亲吃完就悄悄一个人去旁边全吐了。”
“不喜欢,为何还能吃下去。”胡牧歌不解的问道。
“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你父亲说早年行军打仗养成的毛病,吃什么其实都是一个味道。能咽下去,却消化不了。”沐晴笑道。
“父亲早年是真的吃了不少苦。”胡牧歌感慨道,父亲在他这个年纪每天都在风里来雨里去,在战场上厮杀,饥一顿饱一顿,哪像自己好酒好菜的什么都有。
“你父亲还有羽林营的辛劳换来了大晋这么多年的安稳,这些大晋都会一直记住的。”
“那父亲每天都这样吃了吐么?”胡牧歌问道。
“后来皇子发现了,就命人单独给你父亲做一些长安的美食,你父亲这才从海鲜中摆脱了出来。”沐晴回忆起往事,仿佛过了不过几日。
“确实很少见父亲吃海味。”胡牧歌之前并未留意这些,“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
“长安城少有吃海味的,有的海味也都被做成味道浓郁的,吃不出鲜味,这边的海味就是吃一个鲜。”沐晴指了指前边的一个小船,道,“走,带你去吃吃最好吃的一家海味,你父亲也在这里吃过。”
顺着望过去,那个小船着实不起眼,从外边看来,都不能看出是一个吃饭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平常捕鱼的小船。
跟在沐晴身后,见她极为熟稔的跟着船上的一个老妇人打招呼,“罗婆,我来了。”
那老妇人似乎耳朵有点背,沐晴喊了两声,那老妇人才转过身来,这时从船舱里跑出来一个黝黑精壮的男子,道,“郡主您来了,我娘最近耳朵时好时坏,有时候听得清,有时候一点也听不到。”
“上了年岁,这样也是正常。还是像以前那样,都要双份的。”
那男子利索的喊了声“好咧”,便转身将甲板上的凳子椅子放了下来,用抹布抹了抹,就走到船舱里去了。
“饭要在里边做”,沐晴怕胡牧歌不明白,就解释了一番。
“还从未在船上用过饭”,胡牧歌觉得新奇,站在船上左右看了一番才肯坐了下来。
“今天是六月初六呢,原本这一天该是太子大婚的。”沐晴叹了口气,“这长安城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胡牧歌望向这辽阔海面,如今他坐在轻轻摇晃的船上,吹着舒适的海风,享受着如斯美景,心中却也一直挂念着在长安城的好友。
皇宫,御书房。
“渊儿,这是浙江总督程一言递上来的奏折,你看看吧。”宣宗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宋子渊。
“浙江今年种下的粮食也只比往年少了一点,这样的话,今年冬天明年春天百姓就有余粮了。”宋子渊快速看完,合上奏折道。
“不错,听说,浙江还借了一些粮食给福州。”宣宗问道。
“是,父皇,此事福建总督平秋水的奏折中已经说过,还禀明了还粮的措施,儿臣以为甚是巧妙。”宋子渊回道。
宣宗眯起双眼,回忆道,“是不是就是那个三年还清粮食就有奖励的那个?咳咳咳咳。”
“父皇”宋子渊关切的看着宣宗,只见宣宗咳嗽的越来越厉害,福总管只能将他扶到内间府休息一下。
过了好一阵,内间的咳嗽声越来越小,福总管这才走出来,对着还站在这里的宋子渊道,“太子殿下请回吧,今日想必陛下不能再议政了。”
“父皇身子可有大碍?”宋子渊关切道。
福总管笑了笑,“陛下身子总是这样,太子都清楚的,许多事情还要太子决断,太子切莫辜负陛下的厚爱。”
“如此,有劳福总管在这里伺候父皇了,我这就回宫去处理政事。”宋子渊从御书房回去之后,就直接回了东宫,东宫的幕僚都已经在书房中候着了。
“诸位免礼吧,都说说今日要事吧。”宋子渊坐下之后,这些幕僚才依次坐了下来。
欧阳亭第一个拱手道,“回太子,今日户部在查询各地上缴国库的银两,发现湘楚似乎有些问题。”
“哦?”宋子渊挑眉问道,“什么问题?”
“众所周知,湘楚乃是大省,再加上还有好几户商贾大家,按理说这缴上来的税,不至于才和四川省平齐啊。”欧阳亭回道。
“欧阳若是查到了一些什么,不妨直说,不必碍于情面。”宋子渊知道欧阳亭还有话未说,便鼓励道。
得了太子殿下的鼓励,欧阳亭就不在犹豫,索性将心中所想所猜测说了出来,“我查过湘楚的纳税大户,陆家纳的税,实在是有些我的出乎意料。陆家乃是湘楚为商的第一大家,怎么会一年缴上来的银两连当年沈千缴上来的银两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呢?据臣了解,这陆家暗地里的财富可不比沈千少。”
“湘楚陆家那可是大晋第二富豪啊”,有人插嘴道。
宋子渊皱眉并未说话,湘楚陆家其实在长安城并未有什么商铺,不像沈千在长安城的商铺都有几十个这么招摇,陆家可谓是低调经商的典范。若是说这陆家有高调的地方,那就是十几年前和当朝丞相联姻,将家中嫡女陆婉儿嫁给了丞相的嫡子柏洵然,这一桩婚事在当时可是引起了鼎沸热议。一个是豪门商贾之女,一个是相门清雅学士,这两人地位背景悬殊太大,当时还有不少人怀疑这是湘楚陆家想要通过这种手段,联合长安城中最有实力的人,想要借此举拿下北方商圈势力范围。
可是在这桩婚事结成三年之内,陆家都没有在北方进驻任何一家商铺,许多人的这个猜测落了空,时间一久,人们都不在讨论这桩婚事的各种阴谋论。
“你可有什么资料,拿上来我看看?”宋子渊问道。
欧阳亭起身将自己摘录下来的资料呈交给宋子渊,宋子渊接过就细细研读了起来,“这账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账面上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微臣前几日在长安城中左右闲看,却发现了一桩妙事。”欧阳亭从袖筒里掏出一张银票,举起来给众人看,“诸位,可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银票啊?”一人疑惑的回道,实在是不明白欧阳亭卖的是什么关子。
“不错,这确实是银票,可是这银票是沈千银庄的,诸位细细看这章子是沈千银庄的章子,沈千出事以后,这银庄就由户部暂时接手,这个章子我们并未找到,所以这段时间的章子我们使用的是这个章子。诸位留意一下中间的这一横,”欧阳亭又从袖筒里掏出一张银票,经欧阳亭这么一提醒,众人确实发现了这个银票盖的章子和前一张确实有一点细微的不同,“若不是有人之前就有沈千的银庄的章子,那就是他伪造了沈千银庄的章子。”
“而且,前一种的可能性更大。”欧阳亭继续笃定道。
“欧阳大人,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宋子渊往倾了倾说道。
“太子殿下,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出根据来,若是陆家和沈千有所关联,那柏老丞相一定也脱不了干系了。”欧阳亭大胆的说了出来。
众人其实都在忌讳这件事情,本来宋子渊和柏家是定了姻亲的,这突然之间取消,虽没有说是以后也取消,可是众人都明白,哪有一个太子妃还会娶两次的,一次没成那下一次肯定是要换人的。可是柏远山毕竟还是当朝丞相,纵然一些明白人想清楚了,也不能说清楚,大家都揣着明白当糊涂。
当然,也不排除,是真的不排除还有一些糊涂的人。
这不就有人问道,“这柏老丞相的孙女不是未来的太子妃了么?柏府怎么…..李兄,你干嘛打断我说话。”
“刘兄啊,这太子妃的事情自有陛下和太子决断,你我就分担政事就好,就不要操心了,现在啊太子是太子,柏府是柏府。”
经人这么一提醒,方才还有些犯迷糊的人此刻都明白了过来,若是真的陆家犯了事情,首先第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将太子和陛下还有整个皇宫都和柏府撇清了关系。
众人一想到这一层,都还在想莫非难道是太子和陛下查到了什么,所以才取消了婚事?
宋子渊看着座下人的各怀心事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诸位都是朝廷各部我的心腹之臣,我所希望的是,诸位都持心公正,为民办事,至于那些拐弯抹角的关系,我不会在意,也希望诸位不要在意,公事公办就好。”
有了宋子渊这一层指示,场下的人算是吃了一颗安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