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香车徐徐驶过城道，这仗势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有不少人看直了眼睛。马车一路直行停在来临锋武馆门口，赵承难得露出一点手忙脚乱的样子。只见李棠华从车窗的帷幔后露出半个脸来，娇滴滴生怯怯道：“请问萧家就是这儿么？”
在武馆里，赵承迎来送去的大部分都是些粗糙的汉子，还没碰到过这样水做的人儿，任是不解风情如他，也不禁放轻了些声音，答道：
“正是，姑娘是找……？”
李棠华眼睛一亮，掩嘴呵呵娇笑一声，在桃杏的搀扶下踏着马夫的背下了车。
“公子有礼了，我是来找绮川的，请问她在否？”
“找阿川的？”
姓萧名绮川的那皮孩子昨天一夜未归，他正罚她禁足，这真是撞到了好时机。可看这姑娘似乎来头不小，拒绝似乎也不大好。
李棠华似是窥见了他的想法，轻咬朱唇，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拽了又拽，扯了又扯，最后抬起眼瞧他的时候眼里泪汪汪一盈，若是有人肯拒绝那可真是要遭天谴了。赵承也不是铁石心肠，被这样盯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领着主仆二人往里院走去。
流香刚从萧绮川房间里出来，见到赵承身后的两人啊了一声，还没说话。桃杏是何许人也，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眼神，甚至是一个手指头就能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了，忙快步上前，亲昵地挽住流香的手。
“这位姐姐，听说萧家镖师众多，可否带我去见见几位武艺高强的师傅，到时所要离开也好有个打算参考？”
“你……”
桃杏在宫中打滚摸爬这么些年，总归是锻炼出来了，做了李棠华的贴身侍女，若是叫不动这乡下奴婢，她也没脸再回到宫中去了。她个子不高，劲儿挺大，不由分说将流香给拽走了。
李棠华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拍了拍衣襟抚平皱褶，在赵承复杂的眼光下敲了门。
里头有动静传出，却没开门，一个声音试探问了一句：“大师兄？”
“阿川，是我呀！……”又怕里面的人听不出来，娇怯地补了一句：“我是棠华。”
听到熟悉的声音，门拉开了一个小缝，门后露出萧绮川半张素净的脸来。
“唐华找我是？”
李棠华莫名有些紧张，轻轻咳嗽一声，道：“消息我也听说了，担心你会不会被沈夜害了去，所以……”
对面那厢将景象看得清楚，不急不缓有人走过来，恰巧听了这话，毫不在意地拱手调笑道：“华姐姐还是如此风趣。”
李棠华撇了一眼沈夜，右边嘴角提起皮笑肉不笑。就差没翻白眼了。只是隔着一扇门还有萧绮川盯着，她掩嘴再回头，已经是一片无辜的神情了。
“说笑了。不只是沈公子武艺高强，怎么能被阿川所伤，我听了街头巷语不禁有些担心所以才来探望一番。”
沈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那可真是难得了。”
赵承看两人明明是在笑着攀谈，却隐约觉得有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是哪儿。给了萧绮川一个半是威胁半是放任的眼神，回到前厅处理诸多事务去了。萧绮川得到了默许，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先好好打量沈夜一番：
今个儿穿回了熟悉的白衣，昨天偶然窥见的那丝少见的狼狈早已不见踪影。但她……她偶然还是会想起那个充斥着浓稠到散不去的铁锈味的夜，黑色是她梦里一团打翻的墨，融到了夜色中，渗入横七竖八的尸体旁边的土地。
“昨日……没什么，是我乱吃食坏了肚子所以半夜让沈夜陪我去了医馆。”
为什么要沈夜陪？
这话李棠华没问出口，一句话中满是破绽，但是是她想撒着谎也要掩饰的。她不去戳破，但不代表她会放过攻击沈夜的机会。这个男人继续留在丰城只会碍她的事。说到底，他是为什么跑到丰城这个小地方来，还不惜伪造了一个假身份？
沈夜见李棠华直勾勾看着自己，也直勾勾地回敬回去。
“沈家和我家是世交，如果沈公子真的处境艰难如此，不如我派人和沈伯父说一声，我们李家的面子也不算小，实在不行就在李家养着你好了。”
说到沈伯父的时候李棠华刻意加重了语气，就连萧绮川也感受到了什么多看了一眼。
“多谢华姐姐，只是不麻烦了，我自有去处。”
不想再和沈夜多费口舌，比心机，这狐狸她也没自信绕过去，只好转向萧绮川这边，上前一步。
“阿川不介意的话我们进屋说话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也不等萧绮川再把门拉开，侧着身一闪就进去了。沈夜是男子身份，这次自然不好随同着进去，见萧绮川黏在他昨日衣服破口出的眼神，安慰似的笑了笑，拿出扇子摇了两下。
李棠华第一次这么仔细观察别人家的闺房是何模样。她自己是应有尽有，玲珑珠宝，珍珠翡翠。这里和随处可见的客栈一样……也不全是，她看到她随意摆放的小玩意儿，估计是从灯会带回来的灯，蜡烛已经取下来了，留一个有些褪色的外形挂在床头上。
该怎么形容呢，好可爱。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愣，今天来找她，也没有什么其他目的，就是听了桃杏收集来的流言蜚语，有些按捺不住，却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做什么好。
“你……你不可太信沈夜这个人。”
斟酌了用词，李棠华开口。
“他是个好人。”
“算了。”
李棠华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觉得心中怪怪的，就好似不知谁往完好无损的山壁上凿了个洞，呼啸的风灌进去，转出来，灌进去，转出来，有什么在里面，风声却也不知道。
说起那些流言，她想起一件事。
“你还喜欢薛岚吗？”
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的，萧绮川摇摇头。
“我是喜欢过，不过我不会妨碍到你的，现在已经不是了。”
“不是，我……”
李棠华说不下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能她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喜欢薛岚，又或者是说想解释一些有的没的，呢喃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回事，李棠华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么面对这个小姑娘就说不出话来了，搞得像春心萌动似的。李棠华在心里暗骂，表面情绪丝毫不露。
春心……？
李棠华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怎么了？”
咳嗽一声，为谁辩解又是故作不经意问道：“没什么，这世间哪有女子喜欢女子的道理。”
萧绮川听李棠华这么说，想了一会儿，撇撇嘴。
“这有什么不可的，感情怎有对错。”
本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团絮，被温和的理成平整的样子，细细密密交织。李棠华想到了见到薛岚时的情景，不似这般，差别甚远。
“阿川，我心……”
李棠华脑袋一热，抓住萧绮川的手想要说些什么。门外脚步匆匆，正想着是哪个不懂礼貌的人如此走路，桃杏推门而入，满头大汗道：“公……不是、小姐，不好了，快躲起来！”
你可真是会挑时机做事。
被这声音吵闹得烦闷，李棠华按捺住骂人情绪，温和笑问。
“何事？”
“皇……那群人找来了！”
茶杯应声而碎，漂亮的瓷器变成四分五裂的几半。萧绮川看向李棠华，对方却闪躲回避一下，不再言语。
“走，先回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