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公主
作者:春日孤岛      更新:2019-11-03 07:09      字数:3366

说那罗鸿,曾经作为萧家的弟子在丰城生活了一段时间,上次回来除了感慨一番世事变化之外,稍微留了个心眼,安排了个眼线在这短住。好巧不巧,居然给他遇见了个大人物。自他进京入朝已有数年,虽说仕途还算顺风顺水,总是缺一股东风助力。然而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大概丰城是他的风水宝地,所以他长在此,知理在此,东风也在此。

“你说的可是实话?”

罗鸿紧紧盯着那人,不想错漏一丝一毫的细节,手也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生怕对方犹豫一个字。

“千真万确,只有她小人不会认错,名满皇都的常安公主,京华牡丹。”

“我知晓了。”

罗鸿握紧的拳头缓缓放松,吐出一口气勾起嘴角笑了。下面那人见他这幅表情,也赔了笑容道:“恭喜罗大人,来日有啥好处请别忘了小人一份……”

“知晓了,你替我看好就行了。”

“小人明白!”

罗鸿急着回京,转身就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多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住在萧家的那个姓沈名夜的少年……?”

“不曾听过。”

罗鸿沉思许久,自个儿脑袋中也想不出个头来,只说:“你且看着吧,我这就回京。”

李棠华刚将一只脚迈出萧家的门槛,外面已经站了齐刷刷一列人,为首的那个她再眼熟不过了,正是周校尉。以往她在京中出宫游玩,或是去临近的山寺祈福,都是周校尉负责她的安全。不过这次,这次是她偷跑出来的,只带上了桃杏,钱,和若干暗卫。若是能将她京城出游的马车带来,那必不是这般寒酸模样。

“周……护院,是哪儿的风将您吹来了?”

听说家门口的骚动,萧绮川也匆匆赶过来。瞥见身后的人影李棠华立马将校尉改成了护院,怎么也更贴近她富商小姐的身份。

“公主,您此番私自出行已有数月,实属不妥,下官来接您回宫。”

“……”

桃杏来不及阻止,那个粗人也看不懂眼色是什么,说话的速度比□□过坑的速度还快,用那么直白的话说出了口。

围观的无事秀才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不低地重复了一遍。

公主?什么公主?

在皇宫居住的公主,那应该就不是富家之间用的宠溺称谓了,再说了,谁敢在大街上这样乱叫,若是被有心人听见那就是以下犯上的重罪。

桃杏眼见没法子,现将李棠华扶回门内,满面笑容缓解紧张道:“何不进屋再细说呢,在这大街上……”

“若公主不肯即刻动身,上面怪罪下来结果也是一样的,下官不如自刎当场。”

说罢手握刀柄就要拔剑,这下桃杏也不知该怎么劝了。围观众人哪见过这种场面,还当是戏折子围着看戏。眼见刀已亮出半截,李棠华被日光照在刀身反射过来的光晃了眼睛,闭眼呵道:“住手!我回去就是!”

似雷打不动的周校尉闻言,腰刀锵一声回了鞘,眼睛缓缓睁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在城外等我,我收拾收拾就来。”

李棠华咳嗽一声,见周校尉让随从众人都散去,却还站在原地等她出城,莫不是怕她跑了去。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无事秀才嗤笑一声在此刻尤为响亮。

似是嘲讽,有似警告妄上。

“公主,哪里来的公主?会有公主到我们这小山城中来么?”

周校尉猛呵一声,喊道:“大胆!常安公主岂是你这刁民能议论的。”

常安,是哪个常安?那个常安?

是那位美艳无双冠京华的常安公主么?

众人都是在方片之隅待久了的桃花源的住民,平日里听的也不过是萧薛两家,又或是哪家办了喜事丧事,京城似乎与他们这里已经隔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而且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回想起当日她乘坐的那马车,打扮穿着,以及样貌,的确是一位公主该有的派头和风采。

无事秀才双腿像换了芯的枕头塞满了棉花,看着严实下一秒就软绵绵跪了下来。

“公主千、千岁……我、草民是无意……”

“罢了。”

门口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周校尉又不肯走,李棠华叹了一口气,吩咐桃杏会薛家收拾行李,让周校尉给她一些时间,她有些话要和萧绮川说。

周校尉看了眼萧绮川,想着肯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姐得罪了这惹不起的主,抱拳应了,悄悄投给萧绮川一个同情的眼神。以往在宫中,不小心得罪了李棠华的人下场都极其惨烈,去年礼部尚书的千金,因为镇军将军的公子和李棠华大战了一场,仓皇落败至今都未敢出门。可笑的是镇军小公子与礼部尚书的千金只是照过面的关系,公子倒是暗自心仪常安公主,不知怎么就让礼部尚书的千金给知道了。

嗐,就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狠还是李棠华狠,保全了自己的美名,又叫得礼部千金不能做人。

“半个时辰。”

看了看天色,周校尉作出了最后的妥协。

李棠华看了这来凑热闹的黑压压的人,跪着的跪着,还有假装猫着半抬头看的。拉过萧绮川的手又走了进去,避过耳目。

“阿川,我……”

萧绮川看着李棠华,疑惑的成分更多些。平日里直率的样子多了一丝游移,却还是回握住她的手,问道:“我该怎么叫才好?”

傻丫头想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忍不住笑出了声,李棠华从手上褪下一个翠绿的镯子,给她戴上。萧绮川吃了一惊要还回去,却看李棠华眼神中那股不容拒绝,推脱之词憋了回去。再看那镯子,仿佛夏季山林中最茂盛的青树翠蔓汇集在了此处,宛如翠湖,宛如绿波。

“依旧唤我棠华就好,我本名李棠华,只有你这么唤就好。”

“要走了么?”

“是该走了,”李棠华心中再有依依不舍,也明白留在此处不是长久之策,她有她的身份和责任,而这不是萧绮川能为她处理的。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摩挲着那翡翠镯子道:“他日你若有事来京中找我的话,让传唤的人凭着这镯子相见即刻。”

萧绮川应了,也生出了些许不舍,难得她除了流香,有了第一位同性好友。

“那下次若是你来见我,凭门口歪脖子树上的折柳便好。”

她学着李棠华的模样,神秘兮兮地说,把李棠华逗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那薛岚他……”

“我心仪之人已经不是他了。是……”

萧绮川微微侧头,被禁足期间流香也没想着帮她打扮,一头青丝就这么披散着,粉黛未施,白皙的脸蛋被光照得粉嫩水灵,眼中藏着两潭清泉,日光下澈,也将李棠华的矜持看空了去。

“是你。”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清风拂面过,带走了棠花昼梦。

“什么?”

萧绮川没听清,李棠华依旧背过脸去,在转回身已经是那副最常见的笑脸了。

“无事,只是我要提醒你,当心沈夜。他来历不小,又有诸多隐瞒,你若选了他必然不是一条平坦之路。薛岚……人倒是君子,只是对于情感之事过于愚钝,倒是比沈夜要让人看得清白,不过也……”

哪里有平坦之路呢?李棠华话说到一半,自嘲笑笑,只说:“唯心而已,是我多虑了。”

对面沈夜房门虚掩着,她嗤笑一声,提高了声音:“铁树开花是少见,不过也要当心这树有没有毒。”

“……”

很显然,萧绮川没听懂。

时限也差不多了,李棠华终于放开萧绮川的手,依依不舍地坐上了她来时的那辆马车。一眼望去,贵气不减,依旧是檐下坠着绯红宽绸,风吹如波一程香满路,却是赤中带着冷火,憔悴几春风。

刚送走那尊大佛,当晚,薛家又收到了修书一封,指明了是李棠华要给薛岚的。

本来薛夫人还想瞒着,在柜子里压了一晚上,憔悴得第二天早起扑了平时两倍的香粉才多少能够见人。心道果然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立马叫来刘管事将书信送到了薛岚房内。

薛岚晨练结束在房内清帐,听见信的主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将信接了过来。

里面的内容十分简单,不过短短几行。信的主人估计写得匆忙,也不愿多言,只说:

“世事繁杂,唯有情感,唯心而已。你若对萧绮川别无他想,后文则无意,即刻烧毁即可。”

什么意思?

唐华是李棠华,是当朝公主,千岁之躯,居然为了萧绮川这等平民来了书信……给他?

真是奇事,不过与我无关。

萧绮川这个名字牵扯了太多,将他活过的所有时光都缠绕在一起,打了死结。

薛岚闭上眼睛,正要将书信移到烛台火光出。

薛岑岑在院子里,摇头晃脑地背着先生给她布置的功课:长恨春归无觅处——背来背去总是这么一句。

脑海有个熟悉的声音问他:你知不知道这首诗?长恨春归无觅处……后面,后面是……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夜色遇了雨,浸湿一切,安排好的,没安排好的,散落棋子的棋盘,落叶,一缕光落在他的窗台上。

收回手,薛岚向下看去。寥寥几字。

沈夜身份是假,往靖北处查。